선조실록173권, 선조 37년 4월 4일 갑신 3번째기사 1604년 명 만력(萬曆) 32년
○弘文館:
伏以, 頃日太學生等, 將五賢從祀事, 連章上請。 此非章甫之私論, 乃是一國之公議。 當聖上右文興化之日, 謂宜卽擧崇報之典, 以爲淑人心、明士趨之本, 而伏覩聖批, 若有不滿於李彦迪之事。 臣等且驚且怪, 莫窺聖意之所在。 謹以言行之表表在人耳目者, 掇拾箚陳, 仰質之聖明矣, 及奉下政院之敎, 然後始知睿思所及, 出尋常萬萬。 其於人臣進退之際, 大義截然, 澟不可犯, 更難容喙於其間, 然觀人於黨, 古聖所訓。 若徒執其迹, 而遂疑其心則, 亦非君子觀過知人之道。 況吾東方, 海外小邦, 以儒名世者, 有幾人耶? 僅有絶無之餘, 爲一世所宗者, 一朝遽加之不韙之名, 王言一下, 傳播四方, 士氣由是而沮喪, 斯文因玆而落莫。 其關係治道, 豈細故也哉? 臣等不勝未安之至。 臣等俱以後生, 去當時六十年, 其間事迹, 有難得詳。 姑就文籍之可據者及故老相傳之巷談, 竊究之, 當辰巳之歲, 二聖繼陟, 明廟幼沖, 群奸挾憾, 如鬼如蜮, 禍亂之作, 尺童所知。 彦迪豈不欲色斯高擧, 不俟終日乎? 特以受知兩朝, 位躋崇班, 義當與國休戚是同。 以言其時, 則山陵未完, 國事遑遑也; 以言其勢, 則內外煽亂, 宗社岌岌也。 於斯時也, 而但知潔身之爲智, 不念二聖之恩眷, 掛冠東門, 浩然而歸, 則未知於君臣之義, 何如耶? 其所以不去, 益見其愛君憂國之心, 一出於惻怛之誠, 而非假爲身謀者也。 及忠順堂 召對, 隨諸宰而入, 賊臣李芑, 逞其兇謀, 請罪三臣。 是時天威震爀, 人莫敢少忤, 彦迪以專心所事, 事當顯明等語, 積其誠意, 諄復開陳, 上可以動母后之聽, 下可以破老賊之膽, 故文定王后, 以卿言固然, 生禍士林, 非所疑也, 奬之, 芑等亦不敢復肆毒舌, 三臣之罪, 只放竄罷遞而止。 其後白仁傑, 以獻納, 來啓密旨之非, 且斥閔齊仁。 以傳令軍卒, 因此而益激, 一時兩司, 竝被譴罷, 三臣亦復加罪, 繼而有權撥[權橃] 之書啓, 澟如霜雪, 大爲激觸, 故老賊自知其人心不服如此, 欲以殺戮定之, 遂至於屠滅士林而後已。 以彦迪之精學博識, 坐算時勢, 固已熟矣。 其含忍不敢盡言者, 豈其本心哉? 一言伸救, 而其禍輒加於一等, 當時之事, 吁亦慘矣。 倘於是時, 輕發無益之論, 轉促士林之禍, 則其所以救之, 適所以禍之也, 亦奚益哉? 以吾言而促士林之禍, 君子之所不忍爲者, 故寧腐心焦腸, 自守艱貞之戒, 觀於刪改權撥[權橃] 啓草之事, 其微意亦可見矣。 至於參鞫一事, 亦有其說。 彦迪方兼金吾之長, 其勢自不得不參。 伊時群兇構讒, 飛語百出, 文定王后, 雖以慈愛之天, 不能不投其杼。 每以爲予母子, 孤立待亡, 蓄疑方深, 而金明胤之變告纔上, 桂林君已不在家矣。 彼方以知幾先逃, 爲之辭, 則事聞宗祊, 罪目極重。 彦迪何以逆料其情, 而開伸亡命之人乎? 自李德應誣服之後, 其獄遂成, 鍛鍊羅織, 蔓及於諸賢。 彦迪若能碎首彤墀, 百口請命, 則果可遏滔天之勢耶? 況不自安, 有形迹等語, 爲當時第一罪案。 彦迪以仁廟舊臣, 自存形迹, 避而不參, 其能不益君上之疑、激群兇之怒耶? 所貴乎明哲者, 貴不徒死耳。 以一身而戰方張之奸賊, 甘心投命於淫刑之下, 則與硜硜小信, 自經溝瀆者, 何異哉? 滔天之勢, 旣不可遏, 退避之計, 亦不敢遂, 而哀哲人之云亡, 痛邦國之殄瘁, 則訊杖大小之說, 雖近於緦小功之察, 而其情則戚矣。 且參名勳籍, 豈必爲賊芑所囿而然哉? 于時命錄, 忠順堂入侍宰樞, 故彦迪之名, 亦在其中, 而上章力辭, 至以取譏當時, 貽笑萬年, 爲之辭。 雖不得脫蛻於其時, 而終被擠削於後日, 則當初例參, 非出於彦迪之本心, 蓋可知矣。 況衛社之盟, 始行於丁未閏九月, 而彦迪之削, 乃在丙午秋九月, 則何有於比肩同盟乎? 若其請罪鳳城事, 臣等謹按《武定寶鑑》, 乙巳十月乙未, 政府六曹三司, 詣闕僉啓, 而大臣請爲禁防, 三司請爲遠竄, 竝不準, 丙午、戊戌兩日亦啓, 俱未蒙允而止。 其三日啓辭時, 彦迪來參與否, 亦未可知, 而以時勢推之, 桂林旣已誣引, 鳳城已在危厲之地, 而諸兇, 托以宗社大計, 奮臂倡論, 則其不得立異於禁防之啓者, 有由然矣。 況於請殺之時, 則彦迪亦在同罪之中。 若以此深咎於彦迪, 則竊以爲過矣。 大抵凡觀人於處變之際者, 可去而不去, 可死而不死, 可救而不能救, 然後方可指其事, 而議其人矣。 臣等未知彦迪, 可去而不去耶? 可死而不死耶? 抑可救而不能救耶? 旣不可去, 又不可死, 而力不能救, 則其所以處此者, 雖使古聖賢當之, 猶以爲難矣。 烏可徒執其迹, 而遂疑其心乎? 嗚呼! 昔殷之亡, 微子去之, 箕子爲之奴, 比干諫而死。 以去之爲是, 則爲之奴者非也, 諫而死者亦非也。 然而三人之行, 同出至誠, 而死生去留, 各有攸當, 故竝列於三仁之稱。 孔門之中, 再〔冉〕 有不能救季氏之僭, 而反附益之, 宰我欲短三年之喪, 而安心焉, 則鳴鼓之攻、不仁之斥, 至嚴至重。 然而政事之藝, 言語之才, 有足可稱, 而與聞聖學, 故得參於十哲之班。 豈不以仁賢行事, 不可槪論, 而大者旣擧, 則餘或可略之耶? 噫! 道學不明於世, 俗尙日就於下, 名爲士子者, 不知尊師之義, 粗習章句者, 昧於趨向之方, 泯泯棼棼, 以迄于今。 如彦迪爲斯文所宗者, 猶不免人之疵議, 求有過於無過之中, 至發之筵席之間, 雖以聖上高世之見, 不能無惑志於此。 此臣等之所大懼, 所大悶者也。 臣等待罪論思之地, 非敢爲旣骨之人, 而有所游說, 誠以此事, 後干斯文。 久爲一國之定論, 而忽被聖心之疑惑, 特下十行之札, 欲聞是非之歸, 臣等若含默不言, 則恐終無以辨明於其間, 而有非開示底薀之意, 故敢以瞽說, 仰干聖聰。 伏願殿下, 恢天地之量, 廓日月之明, 更篤好賢之誠, 益懋重道之化, 觀所由, 而察所安, 究其迹, 而恕其情, 洞釋疑阻之懷, 勿替崇奬之志, 俾爲士者, 有所矜式, 而興起焉, 國家幸甚, 儒林幸甚。 取進止。
答曰: "省箚, 具見所論, 誠有然者。 頃日儒生, 疏請從祀, 予疑其雖賢, 從祀或過, 輕發妄言, 群疑衆論紛然。 不得不書下所見, 而六十年前事, 旣不逮於耳目, 又未悉於事迹, 兼無可考書冊, 遂昧歲月, 先後語多顚倒矣。 大槪李彦迪之爲程爲朱, 於予無損, 而妄論是非, 以致紛紛, 予可謂無病, 而自灸者矣。 彦迪之賢, 予豈不知? 當更加留意, 若其從祀事, 則後日朝廷, 必議處矣。 雖然, 又有一說, 朱子定《大學》章句, 天下之所共宗, 文皇帝。 頒五經四書於東國, 彦迪易置其章句。 願聞其說。 彦迪旣議朱子, 則又豈無議彦迪者? 此誠非求疵於無疵之人, 蓋欲從祀之人, 則其是非不可不白。"
【史臣曰: "玉堂之箚, 辭婉而義正, 據事直辨, 支節甚明, 可謂得論思之道矣, 而上意猶未釋然, 終使士氣沮抑, 儒林失望, 可勝嘆哉?"】